傅景时短时间内第三次看向右手。
抱住喻宁后,他的手指有点僵硬。
喻宁可能没有发现。
但他收回手之前,尾指蜷缩了一下。
就像是……抚摸。
傅景时没能当场意识到问题,掌心都是她的热度,心思分散在周围的状况和表面的维持,后知后觉这件事的发生。
喻宁却似乎毫无所觉,神态自然地同他说话:“待会儿我们要先去见郑家爷爷么?”
傅景时:“不用。”
傅家和郑家往上没太深厚的联系。
郑老爷子年轻时,为了公司发展一直都在国外。等年纪大了,还是想念故土,把郑子宴带在身边一起回了国。
这才让两家在这一辈有了交情。
喻宁挽着他的手松了松:“那我就去玩了。”
傅景时扫了眼臂弯,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:“又去嗑瓜子?”
“是啊。”
喻宁理直气壮。
两人对视。
喻宁率先笑了。
喻宁:我看到他眼睛里的无语了哈哈哈哈哈。
系统:【有吗?他这不还是一副冷脸吗?】
喻宁突发奇想:以后他要是破产了,可以去开家“无语冷面”。
系统:【?】
这次它又反应了好一会儿。
没点上天入地的冲浪知识储备,还真懂不了喻宁的冷笑话。
喻宁松开傅景时的手,走出去两步,陆知知就冲过来了。
“你——”
陆知知紧急刹车,顺手捋了下散乱的发尾,面上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,舒了口气,刻意放缓了语调,“你衣服长的真好看。”
喻宁:“?”
陆知知还没意识到自己奇妙的排列组合,甚至微微抬起下颌,姿态高傲:“我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拍照,如果你想嗑瓜子的话。”
喻宁:“?”
系统:【?】
陆知知保持了短暂的高贵冷艳,心中焦急更甚,忍不住问:“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
“我在想……”
喻宁说,“你到底是在邀请我拍照,还是嗑瓜子?”
陆知知歪了下脑袋,大大的眼睛里巨大的困惑。
记忆回笼。
她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话。
“——啊!”
陆知知低呼一声,转身快步走了。
喻宁:“……”
整个过程,完美地诠释了何谓“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”。
傅景时正好将这副场景看了个完整,眉心微蹙:
怎么刚分开,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找她?
处理完门口事情的郑子宴姗姗来迟,取了杯酒和傅景时碰了一下,脸上情绪还好,嘴里尽是带着怨气的吐槽:
“真服了这几个孙子。要不是法治社会,我把他们通通扔到海里去喂鱼!”
傅景时浅尝了一口,问:“拍照的人说了么?”
“说了。”
郑子宴不耐烦地一饮而尽,拨了拨领结,烦躁不堪的样子,“招的不是郑丞明,是郑文锋。”
傅景时了然:“总算聪明点了。”
不论背后指使的人究竟是不是郑文锋,作为同样有竞争权的同辈,这件事一出,郑子宴也不得不戒备他。
这招的落脚点要是打在这儿,比那些小偷小摸的手段就要好得多。
郑子宴崩溃地看着他,随手又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拿了杯酒:“您就别说风凉话了。我这正水深火热着呢,指不定哪天就得环城乞讨了,您到时候可得收留小弟我,别让我这几个豺狼兄弟把我给撕了。”
话音方落,郑子宴的脸色就变了。
他这人瞧着大大咧咧,实则敏感细心,不知道最后这句话会不会引得傅景时想起某些不太愉快的事。
傅景时是不太好接近,但某种意义上来说,脾气却很好——从不轻易发火,不在意大部分的事。
所有东西在他那里都是过眼云烟,只有实质性的解决而没有情绪上的剧烈起伏。
傅景时面上没什么变化。
郑子宴心底松了口气,转移话题:“我家老爷子寿宴。让你们夫妻俩来给我造势,你们这分明是来砸场子的。”
傅景时:“嗯?”
郑子宴指了指傅景时的衣服,调侃说:“你这穿的多像是要去结婚。和你妻子往那儿一站,整个儿一入场仪式,全场都成宾客,就你俩才是主角。这不是砸场子是什么?”
傅景时回忆着他和喻宁方才的样子,指尖习惯性地在杯身上轻擦了一下,眼睫毛倏然扇动,将酒杯放下了:“巧合。”
郑子宴:“?”
他看着傅景时突然的动作,直觉傅景时的情绪被触动了,但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。
纵然认识多年,郑子宴对这位友人的心思仍然无法良好掌握。
当年要不是傅景时在他生日那天,送了他一件很贵的玉石,他还一直以为那段时间的巴结都被傅景时无视了。
郑子宴试探着问:“你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啊?”
“再说。”
傅景时的回答依旧简短。
听上去像是完全不在乎这桩婚事,也不在乎妻子。
郑子宴憋着笑:“那你干嘛特意让我准备瓜子?老爷子还特意问了,宴会怎么要放瓜子?——不过你放心,我虽然没在明面上摆,但都让人准备好了。你家那位在哪儿,哪儿就给上。”
红丰酒庄拍卖会,喻宁边嗑瓜子边打脸继母的事,郑子宴少说也听了五六遍。再一想这是傅景时新娶的妻子,更觉得有意思。
傅景时冷着脸,转身就走。
郑子宴连忙追上去:“哎!哎我就是开个玩笑!”
-
喻宁正在嗑瓜子。
比拍卖会的好吃。
没有炒糊和坏果的情况,颗颗圆润饱满。
喻宁非常满意。
孟太太坐在她身边,主动说:“听说这寿宴是郑少一手操办的,现在看来准备得还蛮齐全。”
孟太太早就看到喻宁,等她一落单就把人拉过来一起坐着,增进感情。
这一圈基本都是孟太太玩得好的姐妹,有几个上次拍卖会也在场。
喻宁应声:“嗯。”
孟太太继续搭话:“感觉这次的瓜子比上次的好,闻着更香呢。”
这就纯属是没话找话了。
瓜子的香气微弱,得凑近了才闻得出来。且不说这次,上回都隔着一米多远,哪儿能闻到?
喻宁却没反驳,把瓜子往她那边递了递:“确实不错,你要尝尝么?”
孟太太愣了一下,笑着去拿:“好呀!”
要是当着所有人的注视,孟太太绝对做不到。
但她们这群都是熟人,坐在厅中一隅的沙发上边说话边磕瓜子,这就很容易做到了。
喻宁问侍应生:“还有多的么?”
侍应生点头:“有的。”
有很多。
应有尽有。
很快,侍应生判断着人数,又端了五盘上来。
瓜子放在小巧精美的琉璃碟里,瞧着像是昂贵的点心。
起初只是孟太太时不时地捻一两个,后面话匣子打开了谈起来,一群人都磕起来了。
【男正在靠近,请完成任务:
让他目睹你和男主回忆青梅竹马的过去。】
【男主正在靠近,请完成任务:
向他诉说你婚姻的不幸。】
【男三正在靠近,请完成任务:
让他认为你毫无演技!】
喻宁:“?”
搁这儿叠buff呢?
系统焦头烂额地说:【谁想到他们三个一块儿来,这剧情任务也是一块儿来的!这几个任务分别是让男认为你朝秦暮楚、男主对你再生旧情、男三发现你毫无可取之处。最终导向就是女主被保护、被虐心、被指导,而你被打脸。】
它又补充了一句:【要是你还在娱乐圈,其实男三的任务不该是现在做的。】
谁让这剧情就乱成一锅粥了呢?
凑到就算触发了。
喻宁:不慌,死到临头了再慌。
系统:【?】
孟太太身子往前凑,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:“听说,前几天黄太太在家里和老公打起来了,是为着外头的事。”
喻宁惊讶:“真打啊?”
系统:【死到临头了你还有心情去找乐子?】
它默默竖起了耳朵。
不得不说,只要和喻宁待在一起,就很难保持焦灼的情绪,无论面对什么事都有种“会解决”的从容。
孟太太拍了下大腿:“可不是嘛!听说客厅都砸得不成样子,后面还专门找人去修补墙面。”
右侧的妇人面露唏嘘:“黄云奎在外头有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怎么这次闹得这么厉害?”
孟太太卖关子地笑了笑,吊足了众人胃口才说:“说是黄云奎这次怎么都不认呢,那黄太太估计也是忍无可忍了。俗话说兔子急了也踹鹰,这人忍得久了不也得爆发吗?”
“哎呀,这真是……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。”
“那黄云奎就不是个能过日子的嘛。”
“所以说选人的时候就得擦亮眼睛,我女儿最近非要和学校里的一个穷小子谈恋爱,听说对方老打架。给我气的,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!”
“这个你得听我的,我有经验的呀。这事千万不能管堵不管疏,你越是正面阻止,她越是逆反的。”
喻宁听得津津有味。
系统忘乎所以。
“傅太太,你和傅少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呀?”
左侧的妇人顺着话头就问了出来。
本来她们都挺拘谨,稍微待一会儿就发现喻宁是个随和且好相处的人。不管说什么话题都兴致勃勃地听着,捧场又给面儿,没有一丝一毫想着抢风头的意思。
坐在那里磕着瓜子,漂亮又闲适。
即便一言不发也赏心悦目。
氛围烘托,妇人一时口无遮拦。
按理说不该聊这么亲近的事。
妇人的表情有些惶恐。
喻宁随口答:“早着呢。”
孟太太立即打圆场:“是啊,你和傅少感情恩爱,又都这么年轻,不急着要孩子的。人世界多有意思。”
她暗自对妇人使了个眼色。
系统:【呵,表面上是别人眼里的恩爱夫妻,谁能想到背地里压根不同房。】
喻宁:睡一睡也可以,但是感觉睡了他会很麻烦。
系统:【?】
系统:【女人,你竟敢睡我!——是这样吗?】
喻宁:……你体会不了。
一圈人都跟着附和,夸喻宁和傅景时多么登对、多么恩爱。
“嗤。”
显而易见带着嘲讽的冷笑,有如不和谐的断弦之音,突兀地打破了和谐的氛围。
何诗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的,借着物理上的高低,攒足了气势嘲讽:
“在宴会上吃瓜子,这种丢人的事也只有你做得出来了。”
喻宁无辜地抬起头:“什么?”
其余太太们齐刷刷地看过来,目露不快,手中或多或少都拿着瓜子。
何诗晴:“……?”
你们怎么都在吃?
这一下给何诗晴整不会了。
喻宁叹息:几天不见,她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?
上次嘲讽她没穿礼服,这次说她嗑瓜子。
都是一个套路。
知道不起效也不换个路数。
系统口吻深沉:【智商不是能速成的东西。】
喻宁:但是你明显有长进了。
【嘿嘿……?】
系统笑到一半,感觉不对。
“宴会也是交际的场所,在不影响打扰别人的情况为什么不能嗑瓜子?”
喻宁语气平淡地反问,“瓜子做错了什么?”
何诗晴:“错的是你!在宴会上嗑瓜子,这就是失礼!”
喻宁十分困惑:“哪里失礼?瓜子皮又没吐到你嘴里。”
“噗——”
有人忍不住了,连忙低下头掩饰。
孟太太也想笑。
这傅太太真是个妙人,不说话则已,一说话就是语出惊人。
“何小姐,您要论失礼,是不是该先论你偷听失礼、打断别人谈话失礼?”孟太太绷着脸,尽量不笑出来,“我们可没有邀请你过来呀,你却连个招呼都不打,从出现开始就是找茬,这才是最大的失礼吧。”
嗑瓜子失礼这一说其实就不成立,主要是看在什么具体的场合。
比如她们现在只是凑在一起说说话,就没问题。
但如果是一群人在说正事、寿宴主人发话,有人在下面磕得咔擦咔擦响,那就不对。
何诗晴高高在上地说:“我不过是看不惯有人在这里颠倒黑白地骗人,想来给你们提个醒。”
孟太太听出这话里的机锋,迅速地瞟了眼喻宁,拿不准具体,索性推拒:“何小姐既然知道了这里不欢迎你,你就该去别的地方,不是吗?”
何诗晴顺势坐了下来:“都是受郑家的邀请,欢不欢迎还轮不到你来说。”
孟太太陡然沉了脸色。
系统不禁感叹:【这女配是真疯啊。】
喻宁指尖点了下孟太太的手背。
孟太太意外地看了她一眼,气顺了不少。
何诗晴直指喻宁:“你和傅少结婚多久了?”
喻宁没答。
何诗晴也不需要她的回答,自顾自地说:“没记错的话,两个月前,你和季珏还在国外游玩,拍个照片都姿态亲密,笑得特别开心。”
系统:【确实有这么回事。】
喻宁面不改色:“你记错了。”
何诗晴:“……”
系统:【……】
别的不说,就喻宁这张脸,太淡定了。
以至于在场众人没一个相信何诗晴的话,都觉得她在空口造谣。
“你就是靠着这副样子,骗过了傅少吧?”
何诗晴重整旗鼓,再接再厉,“只要问问小时候的那群人,谁不知道你成天跟着季珏跑?上了学你也不放过他,一点事都要跑到他班里去找他帮忙,整个年级都知道你追着他的那档子事。”
系统:【这段就不实了。其实还是季珏找你比较多,毕竟你的定位是白月光又不是舔狗,但年级都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是真的。所以后来季珏找你的时候,你都很害羞,几次都让他不要直接到班里找你。】
系统想听听看喻宁这把要怎么回怼。
喻宁侧首,对着东南边招了招手:“季珏。”
季珏其实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看着喻宁,但上次的不欢而散让他止步,接近后也没有立即靠近,而是和几个生意场上的熟人寒暄。
他回去后想了很久,那番话是否还有别的用意。
喻宁说她讨厌小三,也讨厌渣男。
季珏在愤怒的同时,却奇异地理解了。
他知道喻家是什么情况,也目睹过喻宁多次为这件事默默哭泣。
别人都说喻宁的妈是个不争气早死的,她也是个没用的,天天被私生女欺负。喻宁每次听到就当作耳旁风。可有一次,那些人顺带嘲讽到他身上,说喻宁跟他这么个私生子走在一起,迟早也是要被害死的。
喻宁大声反驳了。
后来季珏问她:
“为什么?”
喻宁说:“因为这也不是你能选择的,你没有错的。”
真是天真啊。
她以为他被带到季家都是无奈之举。但她不知道他为了脱离那个贫穷肮脏的地方,在季父面前扮乖讨好、在几个兄弟间周旋着挑拨离间。
她原来并不是完全不在乎那些事,所以才会在知道他的行径后态度大变。
季珏心中产生了一种很难表述的感觉。
好像这样的喻宁,才更鲜活、真实,比起一昧的包容,他似乎更能确信这才是真的感情。
季珏面上的迟疑几乎不存在,顺从地走了过来。
——她终于又看到我了。
何诗晴一愣,惊喜和慌乱同时浮现在她脸上。
她不明白喻宁怎么敢正大光明地把季珏叫过来。
“什么事?”
季珏走到喻宁的沙发后,单手搭在靠背上,微微俯下身问。
不论是姿态还是语气,都是一目了然的熟稔。
相比之下,喻宁的表现就十分坦荡寻常。
“何小姐在讲我们过去的故事。”
喻宁说,“诚邀你这位当事人一起旁听。”
何诗晴:“?”
季珏:“?”
太太们:“?”
系统:【?】
等等,你是不是搞错任务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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