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夫人,出牌呀。”

    胡女们用牌纸挡住小脸,露出精明一双精明的眼睛。

    怀玉支吾了两下,“你们也要给新手考虑的时间呀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不催你。”

    之前怀玉在宫宴之中,看过东洋而来的戏团,表演过一些指尖上的把戏,而薛谌的指腹,就好似跟他们一样,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。

    他的温度,顺着指尖,透过入夏清透的胡服,沾染到她的背脊,又从背脊,全部涌入她的心房。

    一笔一划,带动她的心跃动。

    但如果只是盲猜,怀玉还是很难猜测出薛谌想要告诉她什么。

    ——他怎么在她背上画小王八呢?

    她伸出双指,在手中的戏子牌中点兵点将,手指点到一张花牌,后背又被一点,她赶紧换了一张。

    紧接着,又一点,她有些困惑,手指移动到下一张,打了出去。

    随后,便听见几声窃笑,和薛谌重重的舒气声。

    “薛夫人,我又赢了。”胡女笑嘻嘻地将自己手上的牌压在她的上面,“看来时间长也不怎么管用哦,薛夫人,还需要准备些文钱呢。”

    虽然是赌局中惯用的赢家话,怀玉还是埋怨地看了她一眼,并十分幽怨地转头,直起身子,在薛谌的耳边说:“你怎么还告诉我错的呢?”

    薛谌觉得她十分无理取闹,伸手把她按了下去,“笨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再不能让我夫人输了,我夫人惯会耍性子的。”他用手背拍了怀玉胳膊两下,示意她给他空出一个位置。

    “薛公子还是宠你家夫人,但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哦。”

    怀玉极不情愿地哼了两下,覆手在他耳边说:“右边的那个赢了我两文钱,刚刚说话的那个赢了五文,还有对面的那位,你可千万要帮我赢回来!”

    薛谌怪异地看了她一眼,她心有疑惑,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,没错,她现在就是可丁可卯都要计较,她就是穷怕了!

    不过,马上的,怀玉就不再憋着个嘴了,薛谌佯装输了一轮,就开始赢了。

    薛谌的赢还十分有技巧,起初,怀玉也未察觉出来什么。毕竟薛谌第一次赢只是将将战过了他人,下一局,又以退为进,将将输了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每一轮,他都好似计算好了所有人的手牌,不偏不倚地赢过了所有人,在又赢了一把大的之后,输了银钱的胡女就开始坐不住了。

    “不玩了不玩了,快要到村里了,再这样输下去呀,我这个月的零花都没有了!”她们气呼呼的,“薛公子说是不会,倒是进步神速!”

    怀玉没忍住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“说这么多有的没的,还不速速给钱!”

    胡女们极不情愿地掏了铜板,酸溜溜地说:“好啊,原来是薛公子拿我们给夫人寻开心呢!”

    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,胡商跟村里的人商讨一下,便在村里安营扎寨了起来。

    村里的房子空了大半,晚上更是看不见几个人,到天已经完全沉下来后,便只有胡商的篝火,胡乐和胡语在喧闹了。

    怀玉坐在薛谌的身边,被火光照的眼睛发亮,听着从外地传来的乐器演奏出不同于本地的曲子,手也跟着缓慢地打着节拍。

    薛谌便和行商的男子饮酒,没照顾到怀玉的时候,她就在自己想着接下来的日子,要如何去做。

    她甚至将皇兄存活的那盏希望之灯都掐了去,做着最坏的打算。

    不仅如此,她还怕被丢下。

    他好似什么都会,反观自己呢?

    想着想着,她便不敢再去想了。

    “薛夫人,男人都惯爱吃酒,你一人在这里也无聊,不如跟我们一起聊会天,跳跳舞,解解闷。”

    又是那名给薛谌包扎的胡女,她把她拉入了女人堆里,告诉她自己叫做同罗淙淙,她叫她淙淙就好。

    “你们要去北边投靠哪里的亲人呢?”淙淙手中抓着回纥特质的干粮,边嚼边说:“看你们的手,就知道是哪里来的富贵人家,尤其是你的,那个嫩啊!”

    “可现在还不是跟着你们车队。”她双手拿着一个胡饼,小口吃着:“你们又是为什么北上呢?”

    “那自然是为了赚钱呀!”淙淙理所当然地说:“你以前是不是都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?”

    怀玉纠正道:“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。”

    “哦,我没读过书,让你见笑了。”淙淙也不尴尬,只是像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事:“我出生在草原,家里穷得很,看我是个女孩差点拿去喂狼,后来应是想到能够卖点钱吧,就养了一阵子卖去给人做奴隶,不过世道不太好,我们草原哪里都在打仗,一会那个部落吞了另一个,一会这个又被吃了,像我这样的好多女孩就辗转了好几手,我还算幸运的呢,卖到这个商队之后不把我们当奴隶哩,对我们可好咧,我们干活的话还有钱拿,只是到了中原,没成想这里也打仗了,又得去别的地方找油水了,哎,世道太乱!”

    怀玉不禁唏嘘,若是自己没有遇到薛谌,恐怕自己也是这么个结局,甚至更绝望,不如死了。

    “抱歉,让你说了伤心事。”

    “这没什么,我觉得挺好的,再说了,人生在世,哪有不伤心,不辛苦的?”

    这是淙淙认为的最好的生活了。

    她汉语不太流利,说起话来有些滑稽,但怀玉就细细地听着,并给她讲一些自己过去的生活,把后宫们的争斗转变成了宅院的内斗,就像说书一样,精彩横生。

    “我阿兄宠我,我没受过什么苦。”怀玉满眼都是回忆,这些记忆在她十几年的人生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。

    她也听得很认真,怀玉开心自己有这样的听众,把自己的胡饼分给她了一部分。

    两个出身不同,意识不同,立场不同的灵魂被火靠着炽热却圆润。

    “我还以为你会多说点薛公子的事,没想到你左一句阿兄,右边一句阿兄,我还以为你阿兄是你夫君呢!”

    怀玉:“我只是……阿兄,确实事无巨细地参与了我的所有事。”

    “这也太可怕了吧!”回纥的女子,就算沦为奴隶,思想也是自由的,“我的意思是,虽然我家穷,但在我们这里,我们的兄长可不会管那么多事!”

    怀玉: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淙淙又说:“好吧,我不与你玩笑啦,你们那里有句话,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,对吧?如果不是战乱,可能我们一辈子都不会这样坐下来说句话吧。”

    怀玉也是这么想的,如果不是乱世,她怕是还在自己的宫殿里,与皇兄说笑呢。

    “说什么呢?”

    有酒的气味从怀玉的鼻尖下穿过,她还未抬起头,自己的肩膀就被压住了。

    身旁的淙淙也站了起来,绕过怀玉去扶住喝的伶仃大醉的汉子,“明日再聊吧夫人,我要服侍他们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薛谌在长安时是顶能饮酒的,她可听说过他的千杯不醉,只是那都是在王孙公子中推杯换盏,可如今,不是和一群匹夫轮流喝,就是和胡人喝他们草原上的烈酒,薛谌是个正常人,他自然是顶不住。

    他整个人醉醺醺地,半个身体都压在怀玉身上。

    薛谌忽然出现,把她心中的皇兄被挤走了,怀玉下意识地说:“你能不能不要喝那么多酒,像个不着家的醉鬼!”

    说罢,便被这人狠狠地捏了脸,“管的真多。”

    “浑身酒气,你好意思!”她挣扎着按住自己的鼻子,凶巴巴地说。

    “我不烦你。”薛谌直起腰,冲她摆摆手,独自走了。

    “喂,你等等我!”她才不管胡女们的揶揄,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,跟上了薛谌的脚步。

    他也不回帐篷,自顾自地往前走,身形稳健,只是略微歪扭的步伐告诉她,他真的醉了。

    “晚上还没换药呢!”

    她跑到帐篷中,把装着药膏的革皮包拿了出来,看见薛谌已经离篝火很远了。

    怀玉眼睁睁地看着他搬了个梯子,爬上了稻草房顶。

    “你在发什么酒疯呢?!”

    她不理解,急匆匆地跟着他上去,薛谌看到她笨拙的样子,单手撑着下巴,嘴角微挑,动也不动。

    “我要给你上药!”她气哄哄地在他身边坐下,伸出手掌:“伸手!”

    她没想到,这人已经醉到了一定程度,竟然将头伸了过来,脸颊贴到了她热烘烘的手心。

    怀玉下意识地缩手,薛谌就顺势躺在了她的双腿上。

    “这样能看见星星。”

    她又羞又恼,又不忍将她推开,便拉过他的手,小心翼翼地学着淙淙的一招一式给他上药,而薛谌听话的像只赖皮小狗。

    怀玉摇了摇他的手,给他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,顺便问道:“你数了几颗星星了?”

    薛谌从不觉得羞,懒洋洋地翻了个一个身,“我没看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在看什么呢?”

    他指着不远处的篝火,和空无一人的房屋,远处萧瑟的土地,和一望无际的星辰。

    世间偌大,亘古漫长,夜间的凉风袭来,好似也将相依为命的他们重新包容在其中。

    “这便是战争之后,最真实的人间。”

    有人在笑,有人连哭都不能。

    朱门酒肉,路有饿殍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,生者还要继续流亡。

    “我曾经来过这里,和父亲,不似往昔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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嫁纨绔后我复国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,一本书只为原作者漂亮闪光的小说进行宣传。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3章 撒酒疯,嫁纨绔后我复国了,一本书并收藏嫁纨绔后我复国了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