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这日,严行宴回到京平西城老别墅,同家人聚餐。

    这次家宴不比上回老太太大寿热闹,只有他们家和严赫铭一家,尽管各自在餐桌上自然交谈,但谁都察觉到这顿饭大家伙吃得并不欢愉。

    老太太满脸耷拉,没吃几口便离席,严赫铭这回并未带妻子回来,严老爷子则面态从容跟他们两兄弟交代一些事。

    家宴过后,严赫铭母子较早离开。严行宴则留下同爷爷谈事,汪澜见老太太不高兴独自去哄。

    二楼书房内,严老爷子依旧手握毛笔写字。然这次他在宣纸上写的字,心中却并不平静。

    严行宴站于一侧,眼底情绪晦涩不明,但那双黑瞳却能够让专注笔锋的严老爷子,感知到他沉着中藏着敏锐的目光。

    足足两小时,老爷子所写的字,不管如何都写不好。

    年过八十,到了这关头,却仍要让他再次经历十几年前的抉择,那如猛虎般暗涌的老眸,把风霜阅在眼前,所有命运给他的考验,都在笔下挥洒,他写着,思着,终在最后收笔一刻间,双目骤然黑亮而起。

    房内,一声长叹。

    严行宴目睹这最后一张终于写好的字。

    【跨越】

    细细体察爷爷写的这两字,他似有明白其中深意,又深感它所代表的残酷。

    可他深知,当人站在一定高位,他拥有的并不仅是权势和荣誉,它们的背面其实还有另外两个代名词,割舍与桎梏。

    当高位者的利益越多,往往就会变得小心翼翼,时刻如履薄冰。

    为了维护它的光鲜,他们扼杀自己的情感,在一次又一次的割舍与桎梏中,锻炼出强大的抵抗力,不让时代发展的迅猛沙流,将他们淹没成历史无光的颗粒。

    严老爷子拿起毛巾擦拭手心汗液,瞅着字道,“赫铭的事,你考虑了多久?”

    沉默片刻,严行宴说,“一个晚上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是个做领航者的样子。”老爷子肯定道。

    “爷爷,这件事,还是不要让奶奶知道。”他垂下眼眸说。

    “咱们严家的男人,到底都是让女人操心的。你二伯是,你爸是,现如今你堂弟也走上这条路。”老爷子沉吟道。

    严行宴目视老人,沉默半刻,终问出口,“当年您是怎么下那个决断的?”

    老爷子放下毛巾,老眸望向孙子,见着他如今神采英拔,愈发像他年轻时的模样。

    半晌,他缓缓开口道,“东垣创办时,国家的发展不比现今。那时的国家在成长,东垣也在成长。跟着国家经济发展的时代浪潮,当时技术落后、管理落后的东垣,在爷爷的带领下艰难地跨越市场经济带来的重重挑战。

    东垣在当时的经济浪潮里滚了几波,幸运地活了下来,然而我却眼睁睁看着,跟东垣同期的许多企业,不是倒闭,就是淹没在市场的更迭里。

    那时国内能上市的企业并不多,我斟酌了很久,决定把东垣上市。但那个时候一个企业能上市是多么难的一件事,即便我跨越了从前的阻碍,也终究没能实现。

    后来,我把位置交给了你爸,也把上市的希望拖给了他。你爸是管理上的好手,在你爷爷我退下后,把东垣做得非常好。

    在他的管理下,用了不到两年时间,便为东垣的上市做好筹备。然而,你二伯……却在这个关键时刻,出了事。”

    严行宴是听过父亲严震提过此事的,但过往事迹,从爷爷这当事人口中复述,仍是让他百感交集。

    “东垣当时的财务出现造假情况。你爸查出了是你二伯做的手脚。财务问题是一个企业要上市之前的大忌,为了这件事,你爸爸整整三天三夜未合眼。一个是东垣的未来,一个是手足兄弟。他难以抉择。

    而爷爷我,则最终替他做了决定。保东垣上市。

    你二伯付出了代价,可当时我们以为他最多判七年以下,却不想他被查出名下的另一家公司,涉嫌套取国家项目资金,为了躲避责任他把罪责按给公司的会计,设计不成,竟起了谋害别人的心思,会计没死成却成了重残,你二伯最后被判了重刑,到明年就是第十八个年头了。

    这些年,爷爷不是不晓得赫铭对你们家的怨恨。他认为如果当时你爸保弟弟的话,就不会出现后面的情况。

    但他忘了,东垣虽然姓严,但却不是严家的,一个企业的持续发展,能够促进国家经济的稳续前进。往小了说,它关乎着上万名员工的生计,往大了说,它关乎着国家未来的经济命脉。

    两者选其一,在国家发展面前,我们的情感,都是可以被放小的。

    本以为把东垣未来的新能源项目交给赫铭管,他能够明白爷爷的用意,可赫铭终究是走了他爸的路。”

    严行宴听着老爷子的长吁短叹,垂眸沉默。

    “知道为什么爷爷选你坐总裁这个位置?而不是赫铭?”老爷子问他。

    严行宴望着老人家,缄默不答,他更想听长辈说。

    “你比赫铭更有跨越的魄力。一个企业不是永远都站在光明之下的,它需要一个能带领它跨越各种危机的领导者。爷爷送给你一句话,‘眼里的世界,要看得更大’东垣的未来,就交给你了。”老爷子沉重道。

    “爷爷。东垣,我会让它走向更长远的路。”严行宴说。

    老爷子闻言欣慰笑之,忽想起上次的对话,问他,“怎么这次也没带人回来?”

    严行宴少有的于老爷子面前显出沉静,面对邱鱼的事,他眼里划过波澜。

    “俩人闹别扭了?”老爷子笑问他,紧接又说,“是深爱的女人,就得去哄回来。哄不回来,就是你不够爱她了。”

    他心中片刻复杂,眼眸再次抬起看向老爷子时,嗓音已然坚定,“人我一定会哄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爷孙谈完话后,严行宴同母亲汪澜离开。

    刚入车内,汪澜瞅向儿子,紧忙道,“儿子,你知道你奶奶为何今日不高兴吗?是和赫铭他媳妇有关。”

    严行宴轻摇头,心里想着要哄回邱鱼的事。

    汪澜见他不关心,着急地直接八卦说出,“他老婆怀的不是他的孩子,被赫铭发现了。老太太说是那陈家女儿和婚前认识的男友怀的。所以这次家宴,他没带她回来,人昨个被他逼着人流去了。”

    严行宴听着无趣,唇角讥讽的冷笑,“他自己都不知在外面留多少情,还管他老婆肚子里的是不是他的?”

    “这男人面子上的事,他哪能忍得下去。”汪澜道,忽地好奇问他,“你和你爷爷刚才在书房都聊些什么了?”

    严行宴把爷孙俩真实的谈话并未告诉母亲,现在已然是他和严赫铭的最后关头,清楚爷爷的意思后,他深知这场竞争,终究是他赢下,只是严赫铭目前还不知道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小米椒,我怎么感觉,身体里的能量在不停撞,我有点快承受不住了……”

    邱鱼紧紧固拢着纤细十指,有一股肆意要破开的猛力欲冲开她掌心,蓝白混合色光缕不停于她身侧盘旋。

    她眉心蹙得非常紧,手指都在抖动,汗水一条条往额边顺流而下滑至锁骨,浸湿了衣领。

    那从前受到磁场干扰会动起的发缕,此时被淋漓的汗水抓牢,根本飞不起来。她在尝试,仍在不断尝试,这已经是第183次了,大乌云依旧没有要掉落一滴雨的意思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她不但增加体力,更是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,可她总觉得身体里的能量缺了一份什么。她一直在琢磨,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,按照小米椒传达的当时爷爷传授的方法,应该是可以能下雨才对。可是接连这么多天过去,她就是一滴雨都下不出来。

    而且此刻身体的疼痛,几乎让她产生了恐惧,实在是这不停的失败,和副作用给她的心理带来压力和抗拒。

    她甚至在某一刻产生过退缩的想法,如此无底洞的尝试和失败,不断地摧残她的意志,让她产生怀疑,大乌云到底能不能彻底成功。

    小米椒陪于她身边,立在阿布肩膀上,焦急地仰望着上空乌云,那乌云怎么瞅都已是达到饱满状态,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,它就是没有下雨。

    “鱼鱼!你再加点油!试试让那股力量稳定下来,如果它的力量大过你的话,你是无法掌控它的。千万别掉进失败的漩涡里,你得相信你坚持到现在,一定可以成功的!”小米椒鼓励她,阿布连忙跟着点头附和。

    邱鱼听到它的话,倍受鼓舞,霎时咬紧牙关,那眼睛像是燃起熊熊烈火,与失败和恐惧作抗争地在里头旺盛燃烧。

    忽地,一道雷电于大乌云中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小米椒突然感触到,鼠眼里有一瞬看不见的湿点掉进来,弄得它眼睛痒痒的,它揉了揉,再次睁眼仰望,又是同样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鱼鱼,有几滴雨滴掉下来了!!”发现是雨滴后,小米椒兴奋道。

    可它刚说完,邱鱼的掌心彻底被猛力弹开,她的体力达到极限,整个人一瞬瘫倒在地上,四仰八叉地望着于眼里缓缓消失的大乌云,躺着猛喘息。

    “不行了……体力不够了……”

    邱鱼眼皮耷拉,话都没力说,实在是太疲惫。而且在这大冬天,如此寒冷的空气中她不断流汗,冷热交替下,身体着实吃不消。

    “鱼鱼,今天就先这样吧。这几日你的确太拼了。咱们休息几天好了。”小米椒从阿布身上下来,跑到她躺倒的身侧说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邱鱼无力应它。

    休息一会后,她稍微缓了过来,正准备起身时听见手机响铃,她从身旁包里拿出手机,打开一看发现是夏吱吱发来的信息。

    来自夏屠夫:

    【图片】

    邱鱼看了眼,是夏吱吱和卫泽不知又去哪吃美食给她拍的照片。

    她手指微抖地按着语音键,给夏吱吱发去语音,“吱吱,你最近是不是和卫泽学长吃胖了?脸肥了噢。下回我去时,我一定也要尝尝这家店。”

    语音发送过去后,她仍喘着。这刚要收起手机,突然屏幕跳出一条新闻,直接进入她眼帘。

    她看着那明眼的字,心里突地一下。

    那屏幕里自动发送来的新闻信息占据她的眼睛。

    【东垣集团管理层,原副总裁严赫铭宣布离职,据东垣发布公告称,该职位将由太恒科技原ceo廖鸿接任。】

    好几日没想严行宴的事,瞅着关于东垣的破新闻,邱鱼就来气,指尖直接划掉。可刚消除这碍眼的信息,又一则新闻拦都拦不住地直接闯进她眼睛。

    【重磅消息:今日上午10点,东垣集团首席执行官严行宴与赛威特ceo李延一,于京平签订新能源汽车合作项目。】

    严行宴的名字蓦地撞进她眼里,凝滞视线中,她沉默,盯着屏幕很想点进去,但那尖尖手指却始终抵抗着内心。

    “不看!绝对不看!”邱鱼气道。

    不想情绪激动,手指竟直接碰到新闻,点进去了,严行宴和李延一握手的画面,彻底映入眼里,但不到一秒她迅速挪开视线,寻找到选择键,猛地一下往“屏蔽此类消息”狠戳。

    “好不容易不想他几天,这破新闻竟给人添乱!”

    邱鱼气得直接坐起身,把手机丢进包里,拢紧外套,喊上两只小老鼠,骑单车回家。

    她累得慢慢骑半天,晃悠悠出森林后回到东垣施工地准备拐弯时,自行车链猛地一下,竟掉拖于地面。

    邱鱼无奈下只好原地停车修链子。

    蹲在地上她正犯愁弄着,忽然一斜长影子盖住她,修长有力的双臂从两侧将她身躯包裹住,骨节明晰的男人手,轻柔地抓着她被车链弄得脏兮兮的纤手。

    她敏感地回头,直接撞进严行宴深邃黑眸,耳畔同时听见她两月未听的低沉嗓音,

    “别修了,给你买辆新的,咱们回家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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