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又是半天的磨洋工,然后遵循惯例去食堂打点糊糊吃。

    这次王鑫可避免不了那碗糊糊了。

    还是他老娘亲自跟张招娣掰扯了一会才给他弄到手的,量比正常孩子的量稍微多了那么小半碗,算是早上的补偿。

    说实话,王鑫宁愿不要这种补偿。

    因为这绿色糊糊实在是太难吃了,难怪今天早上王铁柱是仰着脑袋几口灌下去的。

    过季很老的不知名野菜被煮得稀烂,兑上一些玉米碴子和其他杂粮磨的粉一起煮出来的东西,到哪好吃的起来?

    以前,他一直觉得什么都没放的纯健康燕麦已经相当难吃了,可是喝了一口这绿色糊糊,王鑫就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。

    这世上,永远是一山更比一山高,千万不要自信的说什么东西最难吃,因为,未来总有让你更惊艳的东西。

    他第一次有卡嗓子的感觉。

    那些粉,不是用专业打磨机打磨出来的细粉,而是用磨盘磨出来的那种相当粗躁的粗粉。

    在王鑫那个时代,粗粮这种东西,要不是打着健康的名号,大多数人是不乐意去吃它的。

    而且就算吃,那也是打磨的非常细致,还要加糖之类的东西的。

    或者用奶泡。

    不然实在是不好吃,也没什么人乐意长久的吃。

    王鑫当然也不是喜欢吃粗粮的人,他最多喝点中绿粗粮王。

    所以王鑫乍一吃这种口感十分粗糙,味道还相当诡异,带着苦涩并且卡嗓子的绿色糊糊,实在是有些难以习惯。

    但是看周边人都美滋滋喝着的样子,他也实在不好露出紧皱眉头的模样,所以只能咬着牙猛灌了几口,然后剩了小半碗实在没勇气继续灌下去,推给了他爸。

    “阿爹,你喝吧,我中午吃了个红薯,现在不怎么饿!”

    王大牛也没拒绝,像他这样的成年男人,一碗半点油水都没有的糊糊又够到哪里去的?

    每次就连半饱都没有。

    再加上他也知道王鑫中午的确是吃了红薯,所以接过剩下的小半碗糊糊就灌完了。

    接下来,自然就是各自回家睡觉去呗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晃眼,就是两个月过去了。

    这两个月里,王鑫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怕是将上辈子一辈子需要吃的苦都吃了。

    这还是他有淘宝撑着,每天至少能吃个七八成饱的情况。

    真的难以想象,这时候这些人是怎么能忍得下去的?

    也许,习惯成自然,真的是件很恐怖的事,吃惯了苦,就不觉得苦了,饿惯了,胃饿小了,自然也没那么饿了。

    感觉是没那么饿了,可是身体是知道身体的情况的。

    在这两个月里,王鑫是眼睁睁的看着食堂供给的糊糊变的越来越稀。

    从最开始要高仰着才能把糊糊倒下来,到现在也就比野菜汤稍微多了点菜叶,总共只过了两个月的时间。

    在这两个月时间里,他们还经历了一次夏收。

    他这边可能有点偏南方,所以一年是种两季水稻,一季在七月底收获,还有一季是在十月底收获。

    按理讲,就算粮食减产,夏收之后也总该有段好日子过的,可是他们队上的大队长硬生生报了三千斤的亩产,交完粮之后,天天喝稀都撑不到下一次收获。

    因为他们真实亩产只有三百来斤,报三千斤得收百分之十的粮。

    三千的百分之十是多少可以算算,最后也就只剩下每亩那点零头了。

    这还是好的呢,有的地方都亩产过三万,十万了。

    别说交足粮了,村里一家还得倒欠国家几万斤。

    这一年,是华国1960年夏,八月中旬,大旱!

    村子里,已经开始有人饿浮肿了!

    谁都知道,饿浮肿了的要是再不补充些营养,那死亡是唯一的下场。

    田里已经旱了两个多月了,挑水的重活是真没几个人去干,人都快饿死了,还挑什么水?

    有那力气,还不如去山上扒拉点东西回来吃呢。

    现在,村子里的村民早就看开了,反正辛苦半年,半斤粮食也没到手,吃的那是越来越差,还种什么田?

    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山里找点东西吃吃呢,好歹能把肚子填饱。

    所以,那大队长就算再怎么严厉,再怎么训斥也没用,你都快饿死了,还听什么屁话?

    更何况,村民对大队长会没有怨恨吗?

    要不是他报三千斤每亩,他们至于种水稻的连口粥都没得喝吗?

    要知道,他们这边以前可都是自耕农,过去日子过得再差,也总没有过到饿的浮肿的程度。

    原本村子里的那家老地主也是个慈善的,真碰上什么灾年,还会放些米粮赈灾。

    现在,呵……反正他们是半粒米也没见着。

    要知道,当年就算是性质最恶劣的地主,那最多也就收自家租户七八成的粮食,碰到个慈善些的还能对半劈呢。

    咳咳……说多了……

    当然了,也就是他们这边有几座小山,才能从山上扒拉点东西下来,要是换个平原的地方,那真是只能啃树皮,吃草根了。

    王鑫家当然也好不到哪去。

    现在,他每天都得跟着王铁柱上山找东西吃。

    至于田里的活,稍微多两片菜叶的野菜汤又有谁在乎,随便上山上扒拉点也比那点野菜汤抵饱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村长家,也就是大队长的家。

    “你看看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儿,现在村里面哪家不恨咱们家?

    我这张老脸,真是被你给丢尽了,现在我都不好意思出门呀!

    我怕别人戳我脊梁骨!”

    老村长王海华拄着拐棍,半喘着气,恶狠狠的骂着王红军。

    王红军颇为无奈的躲着,还一边小声的解释:“爹,你真不能怪我呀。

    一起去的,就数咱们村报的最少了,我报那三千斤,还让镇上的镇长给痛骂了一顿。

    隔壁村都报五千,还有那个田家村还放了颗卫星,报了两万斤!”

    “你给我闭嘴,他们报多少跟你有什么关系?你这是要把咱们村里人饿死吗?

    两万斤,两万斤你信吗?

    你有没有点脑子!

    种了一辈子地,地里能长几斤粮食你还不清楚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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