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甜的声线从侧后方降临,严行宴拿着传单的右手一紧,像是没意识到后头有人。

    不过传来的声音,在他未转头前,便使他放下警惕。

    身后女生的声音本就好听。更何况她说话的底气在逐渐走下坡路。到了最后几个字,甚至带了点对他的期望和忐忑。

    他转过身,在看到邱鱼前以为映入眼前的,要么是和声音匹配的样貌长得不差;要么是如下属们报告的是个奇怪的女生,声音占了点优势而已。

    谁知,落在他眼里的,两个都不是。

    而是一个全身沾满泥,脸蛋发土,头发湿中带泥的形象。

    仔细看清橘红色霞光映照下的面容后,他略微双眸一眯。

    声音……和那副面孔还算搭。

    脑中闪过片刻先前车窗外邱鱼的神情样貌。严行宴很快捕捉到,此刻她正紧张等待他答复的焦虑,让她整个人都不轻松。

    好久不笑的他,一副冰山雪莲未开的气质,目光看进邱鱼的瞳孔里,高冷的嘴角微微轻扯,觉得此人好笑,声线淡漠如常。

    “租。”

    邱鱼抓着车头的两个把手,怔愣于原地。

    在附近草丛里溜达完回来的小米椒和阿布,恰巧要发声问她怎么不进屋,倏然听到严行宴声音传来的“租”字,又藏了起来。

    它俩的小举动,熟悉它们的邱鱼看到了,紧急用眼神示意它们别出声。不然好不容易上门的租客,一听老鼠声,保准吓跑。

    邱鱼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开闸泄洪来形容。

    原本压在肩膀上的压力,顿时少了一半。

    没想到跑一天,租客最终是在家门口出现。

    这简直是,得来全浪费到处跑的功夫!

    然而租客如此直截了当地答复,让她更不知所措的乍舌了。

    或许是今日所有的教训,亦或危机前看什么都像救命稻草,她现在很确定刚才和男人说的是包吃、包网、包水电……

    此刻她想,干脆把她包了一了百了。

    她知道问的时候是忐忑紧张的,可那是社交恐惧带来的。

    谁知生存意识绑架了她的嘴巴,不知道给她从哪搬来的自信,竟让她加了包吃、包网、包水电的福利。

    这包吃就算了,她还忽悠人家说包水电。

    这附近方圆两公里,一片坑洼树倒孤立无援的惨状。两人面前的钉子户,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水、电这种奢侈品的屋子。

    可她不包装忽悠一下能行吗?

    跑了一天空人而归,就是在告诉她,她再这么诚实,只能去兼职打工,赚下个月的生活费。

    可忽悠人,过分包装这种恶劣行为,着实给她带来不小心理压力,于是她在心里偷偷念着。

    就一次,只他一个,原谅我!

    至于怎么解决水电、无线网的问题,她此刻的脑筋,想都不敢往处想,只能先硬着头皮,搁一边不管了。

    是的,她选择走一步看一步。

    在邱鱼祈祷上天原谅她的小恶劣时,她绝对想不到,对方是个大灰狼,还是导致她如今,在这产生负罪感的始作俑者。

    邱鱼踩了几脚自行车,熟练地溜到时常放车子的位置。转眼发现脚边的西红柿红彤彤的。左手茎处轻轻一扭,摘下抓在手里。

    她不敢再看严行宴一眼,从听到租字后,默默把头低着,在这个租客面前,左右穿过一次后,把刚摘下的西红柿,用水瓢里的水冲干净,转而伸到他身前。

    “很甜。”

    邱鱼左手掌里握着鲜红饱满的西红柿,眼睛落在严行宴西装纽扣上轻声说。

    手掌里干净的西红柿,晶莹的水珠将晚霞装在里头,滚落红色皮面。严行宴眼皮下动,眼神不明地盯着那个西红柿。

    他抬眼近距离打量眼前的女生。

    浑身上下,除了这手掌里的西红柿是干净的。

    其余地方皆是脏兮兮。

    在饭局待惯的他,什么高级料理,山珍海味没见过。就这眼前的西红柿,他都见过不同色的。

    只是吃了那么多饭局,处过形形色色的人。却头一次遇见,脏成这样还敢请他吃,刚从地里采摘的西红柿的人。

    严行宴略摇头,一点兴趣都没有。

    他从来不喜吃西红柿,因为他不爱吃酸的东西。

    邱鱼目光在别处,根本看不到严行宴对她的好意摇头。

    这点严行宴也发现了,于是用声音礼貌告知她。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

    淡漠的声音揪了一瞬邱鱼的心脏。她被拒绝了。

    这下……该怎么应答他?

    是和他礼貌扯两句,科普一下种植过程,请他一定尝尝;还是划过这样冷场的尴尬,直接硬塞给他?

    邱鱼在纠结徘徊。

    这西红柿握在手里怪沉的,早知道就不摘给这人了。刚才她只是想用西红柿,展现一下她这个房东能给租客的福利,好缓解心中的负罪增加自信。

    现在可好,别人不要,尬在这里。

    邱鱼思想愈发拦不住要往老地方去,她又要紧张了。

    脑细胞天花乱坠的在能记得住的辞海里,挖寻着礼貌又能缓解尴尬的好词好句。

    可跑了一天,精力耗尽,脑力早就跟不上,愣是熬过78秒,她都想不出应答的话。

    于是那只伸展在严行宴面前的细胳膊,就这么执着着。

    握过了体力的极限,西红柿肉眼可见的在严行宴眼里,一点一点往下沉。

    他明白对方没有要收回的意思,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站着,微吸一口气,勉为其难地瞅了一眼,快二十多年没吃的那酸酸的东西,从邱鱼的手里接过它。

    邱鱼以为男人不吃。还在寻找解决她又尬场的办法,不想手中的西红柿被人取走了。

    她眼睛一颤,纤细的睫毛跟着动起。根部的泥土沙粒,不合时宜的掉进她的眼睛里,她一瞬间闭起眼睛。

    紧闭双眼的应激反应,突兀地发生。

    严行宴才拿走西红柿,就见她眼睛闭了又微睁,睁了又紧闭,奇奇怪怪。

    不过一向观察细腻的他,很快注意到她额头、眉毛还有纤长睫毛上的余泥。确认了她应该是眼睛里掉沙子了,便问道:“你眼睛里掉东西了?”

    邱鱼压根看不见他,一直用左边干净的手背揉搓着眼部。

    这还没和租客介绍屋子,她就出差错。再这么待着,人家说不定没耐心要反悔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、没关系。先生,我带你去看看房间吧。请跟我来,它都……”焦急慌张的她连忙向屋走去,揉着眼睛却忘了家门是关的,“收拾好了。啊!好痛!!”一头撞在玻璃门上,啪嗒一声响。

    邱鱼此时的心情囧死了,一向好脾气的她,当下都想把玻璃门拆了。从租客那到门前不过几步路,她竟能被三连击。

    一连击被拒绝吃的;二连击眼睛里掉沙粒;三连击撞家门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今天怎么了,本以为租客找到,倒霉结束。

    可接二连三的总在人家面前出洋相。

    跟在身后的严行宴,将邱鱼撞门的全过程尽收眼底,就这么且看着。

    突然他的手机接收到一条信息。

    “严总,那个邱鱼不在附近。我们找不到人。”

    信息是助理陆邵发来的。严行宴看了一眼还在摸头的邱鱼,简略给对方回复。

    “你不用回来,先回京平。车子留下,我明天自己开回去。”

    他收起手机,发现邱鱼已经推开玻璃门进屋。

    这个67号拆迁户,身上古怪的苗头,越来越多的呈现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虽然还没有发现什么更奇怪的举动,但就这几下举动,他大可断定此人脑袋可能有些呆笨。

    拒绝三次东垣集团的补偿费,死守在这独钉独户,似乎和这形象符合。

    这人具体是为了什么,既然老天给他机会她在找租客,他倒饶有兴致弄清楚,她真实的欲望到底是什么。

    不然光一次次找她谈判,只会拖延项目进度。

    对于他来说,人都是有欲望的。

    从前那些他要合作的人有欲望,渴求和他合作的人也有欲望。只要抓住他们欲望里的东西,就能顺水推舟,运筹帷幄。

    严行宴并不把这个偶然成为邱鱼租客的机会,当作打入敌人内部。毕竟对他来说这么小小一个钉子户,他要真想拔,办法千百个。

    项目固然重要,只是他也有思想策略转变的时候。

    有些手段只能用在某些位置和成长阶段。而现在他坐在东垣集团的总裁位,要考虑的,就不是从前的格局。他有意识地在培养自己新的遇事处理方法。作为大公司的总裁,别人摸不透他的逻辑,才能持续发展。

    “先生,你请进屋。”邱鱼喊严行宴进门。

    旧屋玻璃门的高度不够,严行宴低了个头才能进去。不过让他意出望外的是,这栋外表看起来陈旧的屋子,屋内竟是窗明几净。

    一张贴着玻璃保护层的六人餐桌,一进门就映入眼帘。

    严行宴扫了右边一眼,是客厅的位置。

    三张灰棕色现代沙发、落地灯、液晶电视、书柜、茶几等应有尽有。

    随即他注意到,在客厅的左侧有一扇窗半掩着,窗下是一张老式摇摇椅静置于那。

    “那边是客厅,”邱鱼见严行宴目光锁定在客厅,两人同处一屋,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有些冷场,于是她决定还是说点什么好,又补充说,“左边这里是厨房,你平时可以用。”

    她刚说完这话,蓦地想起她要包人家吃,这等于说了白说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严行宴淡淡地回应一声,往前瞥见楼梯,以及下方的一双幼稚拖鞋。

    注意到他瞥见楼梯,邱鱼连忙向前准备带路。人家租的是单间,肯定更关注睡的房间什么样。

    她语气中含着疏忽,不好意思:“先生你的房间在二楼。我现在带你上去。”

    说着她便想脱下凉鞋上楼,可就当右脚刚踩在深色的实木阶梯面,一个清晰明了的泥土脚印浮现。

    邱鱼这才想起来,她是掉过污泥水坑的人。

    身上的泥土余渣,脏兮兮的还未清理,就这么直接上去,肯定踩得到处都是太不干净。

    现在屋内水不够,弄脏了她还得跑到河边打水。再有租客刚来,她把地面踩得脏了吧唧,留下的印象铁定不好,要是人家反悔了怎么办。

    秒想之下,这次邱鱼反应很快,又穿回鞋子让出位置,难为情地解释:“那个……呃,我身上都是泥土……上去会弄脏你的房间。”她话音快赶上支支吾吾的节奏,但内容却很细心周到。

    说完前一句觉得还不够,形势之下她终于抬起头,正式地看着严行宴,表示自己的不方便:“你可以自己上去看吗?”

    她只看了严行宴一眼,话说到一半,眼神就往别处挪去。

    此类细节严行宴自然捕捉的到。

    读书时不少女生见他都有同样的动作。倒是工作后平时碰见的女人,没一个见到他,是这样拘谨害羞逃避的眼神。

    他不在意,但却感到不新鲜又新鲜。

    而邱鱼,纯粹是因为对陌生人产生的,习惯性接触障碍,挪开不敢持续看人的眼睛。

    只是她没意识到,她小小的举动,在别人看来,是另一番意思。

    严行宴没有回应她,而是按着眼里观察到的习惯,自行脱下皮鞋,独自踩着木阶梯往二楼去。

    男人脚踩木质阶梯的轻微闷声传入邱鱼耳中。她盯着严行宴脱下皮鞋的光滑表面,嘴唇一抿,心里有些颤颤。

    好干净。

    忽地从二楼楼梯口,传来一声磁性清冷的问话。

    “哪一间房?”

    邱鱼这才想起,没有告诉他房间的方向。

    于是在楼梯下边,扬起脑袋向上回答:“对不起、对不起,忘了告诉你了。它在往厕所左边的那间房。门口挂着一条鱼的那间!”

    过了一会,见二楼没声音,邱鱼忐忑的又问:“先生,你找到了吗?”

    楼道传回听起来稍远的:“看见了。”

    邱鱼耳闻,放心地呼出一口气,总算完成任务,于是接着顺口说:“旁边就是厕所,先生你也可以看一下。”

    邱鱼站在一楼,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,知道那是严行宴从房间去往厕所的方向。

    她想,等对方看完厕所下楼,她是不是就可以和他提房租的事了。

    这种事情,她完全没经验。

    以前都是她和爷爷住在一起,没有出租过。这开口和人谈钱的事,她是头一回干。可以她现在的经济情况,必须提前向他收取租金才能生活。

    可和陌生人多说几句话她都会紧张,更何况开口问人家要钱。这么大的难题,简直让她的脑袋操碎了心,心脏死了多少细胞。

    她陷入纠结如何开口的境地。

    可下一秒。

    她遽尔双眼速睁,意识到一件让她忘得一干二净,无比严重的事情。

    没有迟疑,她着急得连跌倒带爬梯,以最快的速度想要赶到二楼,且破天荒地大声向严行宴喊道,

    “先生、先生,等一下,等一下!你先别进厕所!!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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