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表的热度释放了一夜,旧屋外的天色渐渐由深黑转向水蓝;静谧的晨色笼罩着整片大地。旧屋附近夷平的地方,像休息了一晚,准备惺忪的要醒来。

    院子里,到了晨间,雾霭湿润。

    丰盈的水分子挂在枝叶根茎果实上,只几个小时,它们的尺寸便悄悄地长了长。

    不远处的东垣集团施工地,灰蒙中隐现水蓝蓝的天下,依稀出现人影;在一个两个人陆续进入工地后,紧接着就是人影憧憧。

    清晨6点00分。

    准时,无须闹钟,邱鱼便会睁眼。

    她不是不爱赖床,在东垣集团出现之前,她每日的习惯是,7点30起床,最多赖床到8点。

    但是这一个月。

    头顶方向不远处的施工地,就像夜晚不睡觉的猫头鹰一样,精神旺盛地开始动工。

    建筑器械丁零当啷的碰撞,或者咚咚咚、滋滋滋的上班。金属、木头、人声、虫鸣、鸟叫……无数种声音交杂的“大型人与自然电视节目现场”——简直比做噩梦还让人心烦。

    邱鱼,是个好脾气的。

    反正她觉得,只是比从前的7点30分,早起一个半小时,亦无坏处索性就劝解自己接受了。

    但是,新住进来的那位,就不是这样想的了。

    他在耳朵被第一声动静惊醒的时候,茫然地睁开眼睛,就感到一股想要杀人的气息涌絮在心头。那视线还未清晰的眼珠,像是没睡足的,仍游历着几条红血丝。

    严行宴眯了眯眼,精神头半蒙半醒;在映入灰蓝的光色后,手摸到床柜上的手机。

    光亮的手机屏略微刺眼,他紧眯了一下眼睛,才看清上面显示的时间。

    6点01分。

    他吩咐的开工时间,倒是很准时。

    严行宴捏了捏高挺鼻梁两侧的睛明穴,想要清醒一些。他有认床的习惯,原以为突然住进这间房,睡一位老人家睡过的床会失眠,没想到昨晚一躺下就入眠了。

    本来梦里还挺舒适的,却不想一觉被自己规定的开工时间,弄出的动静惊醒。此刻都不知道,是该夸他的工人们真听话,还是夸自己“真敬业”。

    他还在房中坐着,门外边却传来动静,是邱鱼房间的门声。

    “起的还挺早。”

    严行宴听着邱鱼的动静,自语。

    想着对方应该在用厕所,就呆了一会。等到听见冲马桶的声音后,他才起身往房门走去。

    他打开房门,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“女鬼”,穿着一条白色可爱兔子图案的松软睡裙;裙底略带微晃地垂到膝盖,细白的小腿光滑露出,极其招眼地站在厕所门口。

    那“女鬼”像是没发现他也出来了。打着哈欠,还用左手拍了拍张开的圆唇,要唤醒睡意。

    严行宴原地看着邱鱼,一声不吭。他想看看这个社恐,会何时发现他。

    紧接着他看到邱鱼,眼袋惺忪的脑袋蓦地垂下,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那双看上去柔若无骨的细胳膊,跟自由落体一样也垂着。

    整个人给他的即视感,就像是弯曲的绿豆芽。

    整整五分钟过去,他的表情在看到邱鱼没有任何动静的情况下,控制不住的一步一步发生变化,最后直接眉间蹙起。

    他眼睛一眯。

    她是……站着睡着了?

    就当他想轻咳,提醒邱鱼有人的时候,那边又来动静。

    整个人突然从垂头的绿豆芽,反向变成向阳的向日葵。

    只见邱鱼头发一甩,飞到肩膀后,整个人脑袋仰着,像是在盯屋顶上的走廊灯。严行宴看得见,她的眼睛里已经清澈,像是彻底醒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是什么睡醒过程?

    一时间他不知作何总结。只是听着窗外传来的施工噪声,在看到早晨起来邱鱼奇怪的一幕后,感觉有点魔幻。

    昨天早上他还在他的大别墅里起床,现在怎么就跟中了邪似的,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,和这个奇葩的女人共处一屋。

    像是被嘈杂的声音燥的,严行宴下意识的手指去到喉结,想要松领带。可一摸,空的,才意识到此刻他没戴领带。

    严行宴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觉得,不能和这个女人住久了。久了他会被传染。

    而就在这时邱鱼的余光,像是收到灰蓝视线下有东西在动,下意识扭转头看向左边。

    邱鱼:“……”

    怎!么!有!个!男!人!

    那一秒的惊惧过程,太凌乱太迅速。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,给邱鱼反应,她昨天招了个租客,男的,且此刻和这个男人,正住在一个屋子里。

    一秒过后,她终于反应过来。这眼前的男人是她的租客阿宴。

    她吓得大气不敢出,整个人完全愣在原地,动也不敢动地声音被她吞在肚子里。

    她的睫毛定着不眨,就这么和严行宴对视着。严行宴也愣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整个氛围……安静怪异尴尬极了。

    阿宴怎么站在门口!!

    刚才的过程,都被他看到了!!?

    救命啊!

    谁来救救她!

    小米椒!阿布!

    好窒息啊,他为什么一直站着不说话,他不知道这样氛围会更尴尬?

    邱鱼不指望严行宴了,打算自救。

    于是那双清醒的眼睛,像是突然没了电量一样,聚焦的眼神涣散开来,然后脑袋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,带动着身子,机械缓慢地向她的房间走去。

    没干过这种事,她的肢体僵硬得像只懂游魂的僵尸。

    看到门把就要摸到了,邱鱼的心里急得像超音速飞机,但是动作却受限制地只能均匀缓慢。

    进到屋内,关上门后,她整个人都崩溃了。直接双手捂住嘴巴,身子靠在门上顺着往下滑落蹲到了地上。

    刚才的社死现场,简直是断气级的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,她的举动能不能让严行宴相信。

    严行宴盯着邱鱼古怪的举动,那双观察的眸子,循序嬗变成——

    什?么?玩?意?

    他全程目睹了邱鱼扭头看向他后,两眼又像涣散地没看见他一样,跟个游魂阿飘回到房间。

    他盯着她的房门,瞬时难以言表,刚才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情。

    须臾,严行宴嘴角冷扯,哼:“梦游?”

    -

    严行宴不习惯地用着备用水洗漱,直到穿戴好后,才再次听到邱鱼的房间又发出声音。

    他把右手插进西裤口袋,闻着声镇定自若地向门口走去。他没有在意刚才的事情,准备直接驾车回京平开上午的工作会议。

    门被打开,他还没踏出一步,那头慵懒的声音便传来:“阿宴,早啊!”

    是邱鱼的声音。

    他瞄了她一眼,见她穿的是昨晚的吊带裙,像是出房门前晓得有他的存在不方便。

    他嘴角微扯。

    看来真是梦游。

    他又斜了眼她的小腿处,裙摆长过膝,盖住了一半的小腿。

    吊带裙是好的,总归是没有刚才的睡裙,惹人晃神。严行宴在心中暗道。

    一男一女住在同个屋檐下,既陌生又不熟。大家各自保持界限,才是最好的同屋关系。

    不过也无所谓,因为他不会常住。把这个地方租下来,只是为了方便了解邱鱼。

    所以她有没有梦游习惯,都和他无关。

    严行宴:“早。”

    他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回应邱鱼,脚下的步伐去往一楼。

    邱鱼见他像是没有要提刚才事情的意思,心想他肯定相信她就是梦游了。那会真是尴尬到家,要不是她紧急想出这个办法,她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洞里钻。

    为了让严行宴完全相信,她还在房间里安静的待了很久,趴在门上听外面他的动静。直到确定他洗漱完,闻见他要走出房间的动静,才立马换回昨晚的吊带裙,假装刚睡醒的样子和他打招呼。

    邱鱼深信,这一招天衣无缝。

    从前n多次社交尴尬场面对她的摧残,多少锤炼出她的三脚猫表演技能。不管能不能糊弄过关,只要她的内心不再忐忑、紧张、崩溃,她就什么应付形式都用。

    “阿宴你要出去吗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严行宴脚步没停。

    “你赶时间吗?不赶的话,吃个早餐再走吧。”邱鱼问着,连忙冲到厕所想要刷牙洗脸,赶紧给人家做早餐,毕竟她是包吃的!

    严行宴闻言,下着楼梯,抬起左腕扯了下袖口,目光盯在名表上,回答:“不吃了。”

    邱鱼听到他的声音,牙膏都还没挤出来,便又从厕所冲出来,跑下几步,身躯覆在楼梯栏杆上,朝着已然走到一楼正在穿皮鞋的严行宴说:“阿宴你等等。我把另一把家钥匙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严行宴踩着皮鞋弯腰系鞋带答。

    他系好后,发现邱鱼没有动静,便抬起头向二楼楼梯口望去;像是要赶回京平的时间,他又看了眼手表分针的位置。

    等了一分钟,还是没动静。

    由于时间关系,他决定不等了,抬起腿颀长的身躯便要动身往外走。而这时邱鱼便携带着光脚跑步声,急促说话声,还夹杂一串钥匙叮叮声向他传来。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阿宴!另一把我不知道丢哪了,要不这样,你先拿着我的吧。”

    严行宴抬头望着她,整个人小半身压在栏杆外,秀发顺漾地滑落锁骨前,一双清澈明丽的星眸,急促地看着他。并右手抓着栏杆,左手抓着一串不太看清的金属东西,向楼下的他扔来。

    他原本想说可以回头找到再给他,但邱鱼好像急性子似的,话他都没开口,钥匙便从上方掉下来,险些砸到他。

    好在他平时有打壁球,视线捕捉得比较快,才能用手接住了那串钥匙链。

    只是当钥匙链掉进他掌心,他抓紧的时候才发现,这串东西上似乎不只有金属,还有个软绵绵的塑料东西。

    就在接钥匙的轻微痛感瞬间,他展开手掌,映入一根微小的胡萝卜软绵塑料装饰,静静地躺在银色钥匙边上。

    顿时,他凝望着手中的胡萝卜,眉心不由自主地蹙起。

    这个东西……和他……

    算了,没时间了。

    严行宴把钥匙塞进裤兜,便长腿迈动准备推开屋门。而邱鱼见他准备离开,终于可以歇口气,在楼上礼貌和他喊:“阿宴拜拜!”

    严行宴没有回她,而是拿出车钥匙解锁,朝车子方向迈去。

    几分钟后,邱鱼便看着镜子她嘴里起泡沫的模样,听到一阵轰隆马达声,嗖的一下从她身后飞过。

    严行宴的黑色豪车驶过旧屋。她知道是他离开的声音。

    感谢上苍,人终于走了。

    可就那么一声响动,突然如唤醒了她什么。邱鱼皱着眉,口含泡沫,疑惑:“阿宴的车子,好像在哪见过……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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